下雨-上
周叶 伞修
—记忆的365个维度
#如果你爱我
就请让我在看到春日桃花时 想到你
听着夏日蝉鸣时 想到你
秋天走在冷雨中 想到你
最重要的 一定要让我在寒冬下雪的清晨
只想到你
这样
我才能爱上你#
走出酒店，天黑，下着雨。
苏沐橙把手机递过来。
周泽楷来信：下雨，记得带伞。
这是第十赛季常规赛的第一场。轮回对阵欣兴。上届冠军轮回引入超强战力一叶之秋，剑指王朝；草根网吧队初入联盟，客场迎战卫冕冠军，走势成谜。
叶修把手机还给苏沐橙，他没有回复，面朝着雨夜说着：“走吧。”
欣兴小天使乔一帆早料到他们一心扑在荣耀上面的队长绝计想不到出门看天气预报这件事，贴心地多拿了一把伞递过来。
叶修接过来，却没有打开，率先走进了雨夜里。
九月份的雨虽不算冷，淋个落汤鸡也不好受。
苏沐橙回头对着众人笑笑，跟了上去。
余下众人抬头看看瓢泼大雨，他们的队长步伐坚定。苏沐橙紧随其后，背影虽然纤细，却决不给人以柔弱之感。
“呵，好强的气势！”方锐大喝一声，把伞扔进门内。
酒店位置好，离比赛场馆选手入口不过百米距离，却生生给他走出了董存瑞炸碉堡的气势。
呵。
众人拿伞，愣神，却见安文逸一声不响，气定神闲地慢慢撑起伞跟了上去。
陈果：……
“走吧。”她无奈笑，还是打着伞带着余下的人走了出去。
周泽楷现在心情有点不好，但他面上仍然是一副胜不骄的平和姿态，绝不叫下面的记者瞧出来一点异样。
但是心系队长的江副仍然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一边应付记者问答，一边拿眼神示意他。
江：队长怎么了？
周泽楷眨眨眼。
江：……
周泽楷故意的，他那点心思现在还不太好意思告诉别人。
不过叶修入场时明显淋了一身雨的样子仍然留着他脑海里。本来想比赛完过去找人，结果在主场送了人家一个大零蛋后，他又有些犹豫了。不管是说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有点不大合适不是。
更何况他还是联盟众所周知的嘴残。
更更何况他对叶修，目前还处于热脸贴人冷屁股的状态。归根到底，用叶修的话来说：
我们不太熟。
有点伤人不是。可叶修也说了，他和联盟里大部分都不太熟，你并不是特别不熟的，安心啦。
这才不叫人安心呢。
好在周泽楷虽然沉默寡言，江副实实在在是个心思活络的人。尽管主场横扫了对手，但是沪市人民涵养不能丢，地主之谊是一定要尽的。方锐大大就很赖皮，占着他和周泽楷是同辈，整个轮回战队在他面前都要叫一声前辈。
“臭不要脸。”叶修如是说，却也没有拒绝。
有人请吃饭不吃白不吃。不过，喂，周泽楷，我警告你，你不要再靠过来了。
叶修眼神一凶，周泽楷就停下来不走了，眼睛看着他，细瞧的话还颇有点幽怨的意思。若是叫不熟悉周泽楷的人看见，指不定就要来一句：喂，周泽楷你ooc了你知不知道。
“前辈，没带伞。”周泽楷看了一眼叶修到现在还有湿哒哒的衣服，露出了一个有些担忧的眼神。
“多大事。”叶修无所谓的说了一句，见周泽楷又不说话了，也不理他，就跑边上找江波涛交涉去了。
周泽楷停在原地，莫名找到了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去游乐园，结果他妈把他落在了中央广场的感觉。
再看边上和叶修聊的风生水起的江副。
周泽楷平时多淡定一人。就突然间，得失心重的突破天际了。
“喂。”苏沐橙走过来悄悄戳了戳他的胳膊。
周泽楷转过身来，腼腆地叫了一声前辈。
苏沐橙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按辈分，苏沐橙比他早一年出道，这一声前辈倒也受得起。可苏沐橙出道的时候年纪小，按年纪算，周泽楷还要比她大几个月呢。
周泽楷就是这样的个性。他自知自己寡言的个性不讨人喜欢，因此要求自己在别的方面都要面面俱到。该有的礼貌一点也不少，性格温顺，为人更是难挑出毛病。
所以才觉得太可惜了呀。苏沐橙心里喟叹着，转过头去看一旁的叶修，眼神顿时变得温柔起来。
你很好，可是你还不够好。
像你这样好的人，叶修很多年前就已经见过了。那个人还死了，只把人生中最璀璨的年华，留在了两个少年的心里。
回忆永不褪色，活着的人要如何与之抗衡。
苏沐橙突然说：“周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周泽楷目视她，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跟着荣耀之神上了战场，一度被对荣耀一知半解的玩家嘲笑为联盟的花瓶。在论坛上，她和联盟的脸T、行走的猥琐流携手一起，被以欣兴黑为首的广大吃瓜群众们时刻群嘲，刷新着人们对欣兴认知的下限。
但你看她，她笑的清风恬淡，眼神坚定温柔，好像岁月静好，她已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现在，我们这位联盟的摇钱树，最佳组合获得次数最多者之一，对着联盟的脸，是这样开始讲她的故事：“那时候我们还很穷。”
贫穷限制了人类的想象。这句话不太对，物质的贫穷是暂时的，心灵的宽广得以永恒。
但是富裕，大多数时候都会限制人类对于贫穷的认知。就好像现在，周泽楷就不太理解，为什么三个贫穷的年轻人，不肯再多买一把伞。
苏沐橙摇摇头，学着叶修的语气说到：“那不行，一把伞好几十块钱呢，够沐橙好几天的伙食费了。”
那时候的少年郎叶修同学抖了抖手里塌了一半的伞，嘴里含着网吧客户忘记带走的劣质香烟，对着苏沐秋同志洗脑：“我俩血气方刚的，不就淋点雨嘛，多大事儿。有这个闲钱，不如去买包烟。”
不知道是被二手烟喷的找不到垃圾话的入口了，还是因为叶修靠过来的皮肤灼伤到了他的心脏，被我们伟大的荣耀之神称为荣耀史上最天才的选手苏沐秋同志，他屈服了。
“是真的？”周泽楷愣愣地问。
苏沐橙瞪着大眼睛扑闪扑闪，想了一会：“叶修和我说的。”
周泽楷摁着自己的良心，不偏颇的想：那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就更值得商榷了。
苏沐橙嘟着嘴，这就不高兴了，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周泽楷审时度势，乖乖闭嘴。苏沐橙于是继续。
唔，其实那时候他们的经济状况其实已经远没有一开始的拮据。不过由于多年习惯使然，他们依然保持着惨淡度日的状况。主要叶修觉得，有这个闲钱，还不如去买包烟。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联盟的烟囱这个殊荣，就不应该颁给老前辈魏琛。
话题扯的有点远。苏沐橙找吧找吧着又找回了思路，眼睛一亮。
哦，那时候叶修和我哥已经在一起好久了。叶修没敢告诉她，但是她亲哥是什么人啊，卖老婆非常爽快，苏沐橙啥都知道。
讲到这里周泽楷必须奋勇提问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叶修居然很早就谈过恋爱了？！
当然他讲不了那么长的话，这是苏沐橙靠着他的表情脑补出来的。意思对了九分就算周语满分毕业了。
“呵呵。”她笑。
不好意思，叶修不仅是联盟冠军拿的最多的那一个，他还是联盟关棍团中少数几个谈过恋爱的人。至于他是下边的那一个，苏沐橙还是厚道地不要点破为好。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扯回话题吧。
还说那时候荣耀正在建立初期，叶修和苏沐秋已经决定和陶轩一起建立嘉世，账号卡就是如今身陷轮回的一叶之秋，和随同苏沐橙一起来到欣兴的沐雨橙风。
哦，对了，君莫笑也是我哥哥的杰作哟。
周泽楷遭到会心一击，血条直线下降。
却又有疑问，既然苏沐秋这样天才，为什么他后来没有加入联盟。
苏沐橙愣了愣，咧开嘴勉强做出了一个微笑的模样，手指拽着衣角，道：“因为，他已经死了呀。”
这一瞬间，周泽楷血条清零，四肢百骸寒意阵阵。
他如何爱叶修，就也知道，那是一个无情的人，亦是一个重情的人。
他爱荣耀，所以也只爱荣耀。
他爱一个人，也只会爱那一个人。
周泽楷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是被叶修爱着的。那个人以一种未亡人的自觉，尽着自己的责任。他在这刹那，为自己感受到绝望。
苏沐橙却会错了意，只当周泽楷是因为一贯的好涵养，为这个突然的问题感到抱歉。
“不必为我们伤感，过去这么多年，我和叶修已经十分能够面对这件事情。”
周泽楷的神色又落寞了一分。
苏沐橙话锋一转，突然道：“这件事原本原本应该尘埃入土，我和叶修都是不愿意和别人说的。但是因为明白了你对叶修的心意，我才必须要对你说：对任何其他的人来说，我哥哥都只是陌生的人，没有半点意义，但是对你却是致命的。”
她郑重其事：“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爱恋，人类最后到死能带走的唯一，只有回忆。”
周泽楷脸色一片雪白。
那年的早春，H市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早上苏沐橙出门，带走了家里唯一一把完整的伞，结果飘了一天的雪，下午学校就宣布放假。
而到了下午，窝在家里打荣耀的苏沐秋和叶修终于双双不能忍耐饥饿，选择出门觅食。
下了一天的雪，到傍晚的时候转为雨夹雪。路上雪结了冰，又有很多化了。他们住的小弄堂路很难走，两个人撑一把伞，挤的只能前后走。苏沐秋还特意把好的一面伸到叶修头上，结果自然是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我看我们还是去买把伞吧。”叶修有些亏心地看着他。
“不用不用。雪又不是雨，没关系没关系。”苏沐秋同志睁着眼睛说瞎话，完全不放在心上。
天色仍然是阴沉的。雪没化完，沾上尘土。就好像九天上的仙女，下落坠入了沟渠。
对于那一天的记忆，叶修只记得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很冷很冷。
过马路的时候，对面的一对父女拿着一把彩虹雨伞，女孩儿摔了一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父亲不知道怎么逗小孩，最后只能利用手里唯一的工具，在孩子面前转着伞让各种色彩混合在一起，逗小女孩儿开心。
这个画面，让叶修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那个从来对他们严格要求不露笑脸的父亲。
一个不愿意让步，一个也不愿意屈就。
父子父子，不父不子。做人都很失败。
苏沐秋看在眼里，立刻把伞举起来，说来凑巧，他们这把伞也不是纯色系的伞，红底上面印着许多小鹿，边上还有点花边，是他以前买来哄苏沐橙的。
他站在马路边上，转过身对着叶修，一边走一边转动着手里的伞，道：“阿修，你快看，快看啊，好不好看啊。”
“然后？”苏沐橙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周泽楷疑惑地望过去，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完全湿了。
“很好看。”她说，“我那时候快到家了，正好看到那一幕。叶修他笑了，笑得非常好看。那样的笑容，后来我再也没在他的脸上看到过。”
周泽楷不敢出声，他有种预感，有什么像恶魔一样的东西就要从地底钻出来，撕碎他的血肉，鞭挞他的灵魂。
苏沐橙接着说道：“我刚刚说过，我哥哥死了。就死在这一天，这一刻。一辆刹车失灵的卡车冲了出来，把我哥哥撞死了。”
周泽楷垂着眼睛，让人看不出神情。半晌才道：“节哀。”
苏沐橙恢复了一下情绪：“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周泽楷抬头，眼底泛红：“叶修他…”
苏沐橙看他一眼，那一眼带有太多的情绪：“没有人能取代我哥哥在叶修心中的位置。”
周泽楷眉头一跳，一个沉闷的男人被挑衅起隐含的气性，而内心潮涌的情绪无人知晓。
他依然沉默，但他的强大，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还不知晓。
苏沐橙接着说道：“你爱他，曾经有一个人比你的爱多许多倍的爱着他。”
是么？他心里问。
“你爱他，要爱他有残缺的记忆，爱他心中筑着祭台，眼中另有别的风景。”
“你爱他，要把你的爱意化为实际。若你真的爱上他，要让他在春日暖阳里想到你，夏日荷风中想到你，秋日风霜了想到你，冬日飘雪了也想到你。”
你做到了吗周泽楷？
“很抱歉，现在叶修的心里，在想这些的时候，都不是你。”
“一年有365天，没有一帧的记忆里，有你。”
现在的叶修，完全不爱你。
周泽楷看着她，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他没有看错她，她坚定从容，亦睿智慈悲。
“只是现在。”周泽楷说。
苏沐橙眉头一展，笑了：“是。只是现在。”
我会让他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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